我们是不是都需要和过去和解的成年人?

2020-7-20

  人们以为长大了,就能与心中的许多耿耿于怀和解。可是,真的会那么理所当然吗?那间永远阴暗潮湿的房子,那些房间的每面墙上都沾满的油腻,那个常年嗜酒落下腿疾的父亲,那个整日抱怨父亲无能家庭不幸的母亲,那些无休无止的争执,那些摔碗摔门互相谩骂的声音,那些每次因为回忆而涌上心头的委屈、愤怒与自卑,该怎么去和解呢?真的可以悄无声息地释怀吗?

   我盼望长大,以为长大了就会迎来如释重负的那一刻。直到十六岁那一年,父亲偷了母亲的钱去买酒喝,却一口咬定偷钱的人是我,无论我怎么哭喊他都不为我澄清,回想起来那是我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,母亲的巴掌就那样生生地落在我脸上,火辣辣地疼。十六岁的年纪,在那样的家里,没有人顾及你身体上的疼痛,也没有人想到要去维护一个青春期孩子脆弱的自尊。

   我从家里跑了出来,蹲在邻居家的墙脚抱着自己哭,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。是邻居家又在煮黄酒了,那些香气曾经带给我许多憧憬。而在这样一个时刻,弥漫的香气如同一双温暖的手安抚着我所有的委屈与愤怒。邻居家的阿姨看到了我在哭,知道我家又吵架了,于是牵着我去到了她家。

   我坐在她家里,贪婪地感受着在我的家里从未有过的温馨。在厨房做菜的丈夫,时常发出爽朗的笑声。他们的孩子,自在地坐在餐桌旁看动画片等着爸妈将饭菜端上桌,只有我,局促不安。她家的晚餐是黄酒酿鸡,给我盛了一碗,我紧紧握着筷子,眼泪掉在桌上。她俯下身来,揽住我的肩膀,温柔地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。

   那一刻,我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家,又恨邻居他们一家,原来不是所有的家庭都那么恶劣不堪,原来幸福真的存在,只是未曾降落在我的家。往后许久,那阵阵的黄酒香,都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飘荡,时刻提醒着我对家的恨意,也促使着我逃离那个让我自尊破碎一地的家庭。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,大学毕业之后又去了更远的城市工作,没有再回去过那个家。

   直到有一天,母亲给我打电话,告诉我父亲患了阿尔兹海默症,已经不认得周围的人了。

   我怀揣复杂的心情赶回家,见到父亲时,他已经苍老得像一张旧报纸。

   我看着他,他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颤颤巍巍地递给我,打着哆嗦说:“钱在我这里,她没偷你的。”

    那一瞬间,我仿佛被电流击中,多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一下如洪水决堤,整个人陷入奔溃的情绪里。我看向身旁的母亲,原来不知不觉她也老了那么多,头发花白稀疏,脸上堆满了皱纹还有斑点。这个家却还是像以前一样,仍旧阴暗潮湿,仍旧满墙油腻,但我对它没有从前那样强烈的恨意了。

   “妈,陪我去买几瓶黄酒。”我哽咽着说,母亲点了点头。我买了两瓶“悦观潮”的黄酒,因为我知道当年邻居家那股扑鼻的酒香就来自它,带着其中一瓶敲开了邻居家的门。看到我回来阿姨十分开心,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。接过我手中的酒,她坚决留我吃饭,说做酒酿鸡给我吃,我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   那天,从我的家里还有邻居家里同时飘出了浓烈的酒香。邻居家还是充满欢声笑语,我的家没有。但是总算一家人好好地坐下来,安安静静地吃了饭,没有摔碗声,没有吵骂声,母亲给我和父亲倒了一杯黄酒,父亲像往我碗里丢了一个鸡腿,抱怨咬不动。我夹起并未咬过的鸡腿,某种如鲠在喉难以下咽的东西,似乎在萦绕的酒香里松动了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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